close
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一個未知的世界。
記得應該是高二那年吧,昆洺的爸爸住院轉到了成大醫院,從那時起,昆洺也開始了漫長的檢查與檢驗,每兩週會到成大醫院一次。
那時一個學期,他幾乎就用掉了約四分之一的時間往返醫院。
原本一開始只是好奇,覺得可以放假自己到台南,所以每每都期待著回診日子的到來,期待著那升學壓力下的些許放假的日子。
但日子一久,也認真面對起這有點荒唐的舉動,因為他終於注意到在那等待進入診療間的病患清一色全是老人家,而候診間牆上掛著的是阿茲海默症與帕金森氏症的說明。
說明著多巴胺的分泌不足,進而使得基底核(basal ganglia)中仰賴黑質細胞提供多巴胺做為神經傳導物質的紋狀體(striatum)受到影響,無法調節大腦皮質、視丘(thalamus)與錐體外系統(extrapyramidal system)的訊息。而引起各肌肉之間協調運作功能上的障礙。
昆洺是因為雙手顫抖的狀況與一般人有些許差異,因此到了成大醫院進行檢查與確認,一開始醫生也覺得那麼年輕不可能得到這樣的疾病,因而覺得可能只是單純的顫抖而已,所以醫生開了些新藥讓昆洺試試,看能不能減緩症狀,那是紅色的小藥丸。持續了約一年的治療,不見任何起色,醫生開始覺得奇怪,但症狀並不影響生活,所以醫生跟昆洺有了約定,讓昆洺先認真的準備大學聯考,上來大學再來確認是怎麼樣的狀況吧!
昆洺順利的考上了成大,開始他的大學生活,似乎也忘了與醫生的約定,那約定是一年後再回診確認症狀是否有變嚴重,並進一步的進行相關斷層掃描。
記得那是攸關昆洺大一專題是否過關的一個正式的期末專題報告發表,昆洺是主講人,在排練時都很順暢,但到了上台時卻發生了嚴重的事情,他拿著講稿希望能幫助自己不要太過緊張,但卻因為太過緊張,而拿著講稿的右手顫抖的相當嚴重,因而無法拿住講稿,講稿掉落滿地,但昆洺還是繼續說明專題,而過程中有一個需要拿著粉筆畫圖的動作,卻也因為右有顫抖,因而無法畫圖,拿著粉筆,右手不自主的顫抖,即使用左手抓著還是不易書寫,雖然專題低分飛過,但昆洺卻一點也不開心。
昆洺,這天來到了成大醫院,掛了林宙晴醫師的門診。
林醫師:「昆洺,好久不見了,大學考上哪阿?」
昆洺:「考上了成大,沒想到成大的學生到成大醫院看病,可以使用學生証耶!」
林醫師:「不錯喔!念什麼科系呢?今天怎麼有時間過來看我,手顫抖的狀況有好些了嗎?」
昆洺:「林醫師,我記得高三那年我們約好了一年後再來複診,而當時狀況並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所以我也就沒有在意了。但大一期末時,因為緊張,我的右手顫抖的很誇張,抖到我都沒有辦法拿東西了。其實我有發現,我無意識的情況下會使用我的左手來扶著右手,減緩那顫抖的症狀,例如喝湯時,因為我是用左手拿筷子,所以喝湯時是用右手,但每每我都會用左手輕碰著右手,這樣湯就不會從湯匙中溢出。而這次因為緊張,我意識到狀況變嚴重了,因為以前即便緊張也不會如此。醫生我的狀況是不是變嚴重了,應該不會是帕金森氏症對吧?」
林醫師:「昆洺,來,先用你的右手食指,試著碰我的食指再碰你的鼻頭,來回動作,我移動到哪你就碰到哪。來,換左手。再來,兩手伸直,我看一下雙手顫抖的狀況,好,很明顯的你右手狀況有點嚴重,我幫你安排電腦斷層掃瞄,有兩種,一種是躺進一個山洞裡,睡個40分鐘左右,一個是躺在一個平台上,那個平台會360度上下旋轉,你先到樓下去安排時間,一個月後我們再回來看報告,先不要想太多,很高興看到你,長大了,加油,課業要加油喔 !有問題可以來找我喔!我有在成大教書,你應該知道吧?」
昆洺:「林醫師,謝謝您,好的,那我們就等報告狀況吧!」
那天昆洺離開了診間,看著候診室的病患,突然有些失落,在門外等著藥單以及相關預約單,護士阿姨叫著「張昆洺,這是你的藥單,先去繳費,再去排斷層掃描」,其實那時昆洺有些混亂,沒有仔細聽護士阿姨說什麼,但也知道要做些什麼。
回到宿舍後,昆洺開始在網路上搜尋,試圖想進一步的理解那是一個怎麼樣的疾病,此時,找到了一本書「走過帕金森幽谷—李良修與疾病奮鬥,生命成長的故事」
來到了書局,買了這本書,走到成大附近轉角處的星巴克,買了杯焦糖拿鐵,坐在角落,開始翻閱,細讀。李良修,他是中山大學教授,發病那年,因為走路總試拖著腳,因此發現了自己得了帕金森氏症......
書中說了許多心路歷程,也讓昆洺很震撼,那個下午,他不知道拭去了多少淚水,眼角乾了又濕。讓他想起了那段高中在候診間度過的歲月,因為病患中只有自己是在自己的年紀中的,其他幾乎都是年長者,有些坐著輪椅,坐在輪椅上時,手腳是暫抖的,頭也會有些許的晃動,那時的自己只覺得那是老人家會有的疾病,但現在想起來,有著千萬個希望,希望自己不是這樣的疾病。
在候診間,漫長的等待,只為了知道那報告結果,卻也宣判了家人,不是無期徒刑,而是無限照護的日子,面對的是想要殺了那阿茲海默症的家人與自己。
讀了書後的昆洺,現在才了解那是個未知的世界。
終於,來到了這天,他的等候號碼是83號,但他提早到了。神經內科的醫師都相當有耐性,護士也相同,因為面對的是年長者,需要有相當的耐心,每個問診大約會耗上30分鐘以上,而有些長者會耐不住性子,但護理人員與醫師總是耐心的說明。昆洺坐在後排的椅子上,看著來來去去的病患與家屬,那天一名急診室的醫師匆忙的跑了進來,進了黃文柱醫師的診間,醫生有個重症患者,需要您的協助,不知你現在是否可以先結束一般診療,感謝了。此時黃文柱醫師,很有耐性的跟現場的病患與家屬說明,也請其他診間的醫師協助,交代後,就匆忙的走出了候診間。
昆洺在那看見了醫生與護理人員的辛勤,也看見了家屬的無奈,人生來來去去,是互相欠著上一輩子的債,這一輩子來討債的,是不是你欠我,我欠你,那或許不是那麼重要,因為愛著你,所以他們始終陪伴於旁。但昆洺獨自承受著。
護士阿姨:「張昆洺,換你了,進來吧!」
昆洺:「林醫師.........」
林醫師:「昆洺,來,坐下,你報告結果出來了,看來都正常喔!有沒有鬆口氣阿!但也不能掉以輕心喔!我們還需要持續的觀察!目前只能用本態性顫抖來說明這個病了,這症狀基本上只會出現在老年人生上,而你那麼年輕,基本上可能是因為小腦有些受損或是萎縮才可能造成,但這都是假設,我想你還是不要試新藥好了,怕會傷害了你原有的神經,你就定期回來看我就好,自己保持平常心」
昆洺聽了林醫師說明後,沒有說什麼,但哭了,等待的壓力壓著昆洺喘不過氣。聽了林醫師說有沒有鬆口氣時,壓力也隨之釋放了。
林醫師:「大男生,怎麼哭了,沒事了,你都自己來醫院是吧?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最清楚了,也難為你了,我們這幾乎都是重症的患者,都是長期治療的慢性病患者,你來時,讓我們很驚訝,也不希望你得到這樣的重病,就當是我們上輩子的緣份這輩子再續而已,好好過你的大學生活,有空來我的研究室走走,不要來醫院看我,但記得每季要回來追蹤就是了,回去吧!」
昆洺擦拭了淚水,「林醫師謝謝您」
不一樣的場所裡,有著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劇情,在那醫院的候診間,不同的科別,有著不同的氛圍,但卻是相同的過程,診療、等待、結果。或許人生的劇本已被寫好,但拍攝的過程裡,演繹的那個人因為不同的場景,不同的話語,不同的天氣下,將那劇本具現化成屬於他的那個劇情。每個思緒裡都有著好幾個不同的想法,但結果或許不盡相同吧?
文章標籤
全站熱搜